Page 39 - 宁波水文化 2024年第4期（总第55期）
P. 39

连载·命脉
                                                                                              Ning Bo Water Culture
                                                                                              Ning Bo Water Culture










              身后的一辆斗车把她撞倒在地上，                  而生命的极限一次次地被激发出                        当淤泥被这样一点一点地清
              又从她的左臂上轧过去。她在痛                   来，从开始有 3 天 4 夜不上岸的，               除掉，你才能看见战士们在九天
              楚中昏死过去，醒来时，一条手                   到最后有 9 天 8 夜不上岸的。为                八夜之后渐渐露出的胸脯、腰身、

              臂不见了，从此，她一生就只有                   了不让自己睡着，必须喊叫，以                    大腿、小腿和两只脚，当一个个
              一条胳膊了。但她醒来的第一句                   澎湃的方式，像长江上的纤夫号                    生命重新露出来，你才会发现他
              话就是：“别把我送回家，我虽                   子。这发自深渊的呐喊，是唯一                    们溃烂的伤疤，裤腰，屁股，裤裆，
              然失去了左臂但我还有右臂，我                   可以让自己燃烧的方式。而在曾                    都烧起了泡，流淌着脓血，一个

              还可以出一份力啊。” —这就                   经和共产党多次交手的傅作义将                    个就像生命的残骸。这是怎样坚
              像电影，但比电影更真实。                     军眼里，他终于懂得了，什么才                    忍的生命啊，连布可夫的那张俄
                  还记得那些战士吗？要说累                 是真正的战士！只因为他们的存                    罗斯脸庞，也布满了滚烫的泪水，
              和苦，第一是清淤。地老天荒的                   在，原来计划半个月完成的黄天                    啊，太惨了，太惨了，他感叹，

              芦苇荡，潮湿，闷热，夜里搭拉                   湖清淤，结果只用了 9 天 8 夜，                上帝在天上看到这情景都想哭！
              上帐篷，一拉开被子，便有四五                   这为黄山头泄洪闸提前完工节省                        如今，这一个又一个名字就
              条蛇蹿出来。还有那些阴森恐怖                   了 4 天时间，这是洪汛期来临之                  刻在太平口的那一座塔式方形碑
              的鬼沼，深不可测。干这活的都                   前的四天，时间就是生命的 4 天，                 上，在花岗岩构筑的底座上，是

              是解放军战士和青壮民兵。他们                   这也是人类以生命的极限创造的                    汉白玉镶嵌的浮雕，触目的是当
              跳进快要没顶的淤泥荡子里，每                   奇迹。                               年的民工和战士施工的场面，碑
              个人腰上，都必须用绳子捆上，                        而很多健在的老人也没有忘                 两侧分立着碧瓦红柱六角攒尖亭，

              把命运连在一起。露出来的只有                   记那个叫布可夫俄罗斯大个子，                    亭内石碑上，刻着当年参战英模
              脑袋和一双双高举着的手臂，把                   荆江的老百姓第一次看见老外，                    的名字。傍晚的太阳在大理石上
              装满了淤泥的桶子，从头顶上传                   就是这些前苏联专家。这位异常                    耀眼地反光，照亮了密密匝匝的
              递过来，这就是中国最早的流水                   严厉的前苏联专家，他在 1952 年                姓名，这成百上千的名字，每一
              线，生命与血肉的流水线。很多                   的 3 月和 5 月先后两次到工地勘                个名字上都染上了火红的颜色，

              当年参战的战士，都难以忘怀 9                  察，直接参与了工程设计与施工，                   每一笔都刻划得那么遒劲、坚强
              天 8 夜在黄天湖清淤之战。又是                 他身材高大，脾气也很大。中国，                   而深刻，就像那些人一样。一晃，
              雨季，从高空泼洒下来的雨水，                   是多么落后啊，他粗暴地、愤怒                    快 60 年了，我依然感觉有一片片

              倾泻着，打得脸生疼，但为了赶                   地吼叫着，像个暴君，文盲，你                    热浪扑面而来，仿佛还能感觉到
              在洪汛来临之前完成主体工程，                   们这些文盲！他每天这样骂骂咧                    那个时代的速度和心跳……
              只能这样连轴转。                         咧的，随时都会踌躇他的皮卷尺                        只在此时，我才感到我很渺
                  在一位叫布可夫前苏联水利                 丈量着土石方，计算工程的进度，                   小，必须踮起脚尖，去仰望那一

              专家眼里，这些青铜般的中国小                   紧盯着江水上涨的速度。他不知                    个个名字，多少年后，这碑石上
              个子战士，每人体内都有一台发                   道自己的鞋底已经被石块划破了，                   镌刻着的很多名字，笔画已经磨
              动机，创造着不绝的生命能量，                   不知道自己的脚底在流血……                     损，需要仔细辨认。除了这碑石




                                                                                                             ୡѯඣ໓߄
                                                                                                       Ning Bo Water Culture
                                                                                                       Ning Bo Water Culture  37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