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藏在宅后的古代积水池 - 乡情水纹 - 宁波水文化网


隐藏在宅后的古代积水池

发布日期:2024-06-07 09:19:05 阅读数:-

【文字 关闭窗口
文/朱道初
前不久,笔者有机会读到有关鄞东咸祥七八房的两份残缺旧谱,其中一份疑是残谱的缺页,没几张,内容多为收藏者的世系,但首页有起始祖信息;还有一份是手抄件,系选择性抄录,其内容稍杂,其中有一份关于清代嘉庆年间七八房积水池的“合同议单”,由房下智、仁、勇三个小房合议分藏。细读这份合同议单,说的是有关这座积水池的历史、功能和管理措施等,发觉它含有一定的文献价值。下面是该“合同议单”的全部文字:
立合同议单  智、仁、勇三房(注1)房长朱源谅、行孝、学飞等 切吾祖七八府君创造堂宇一座。因吾地居邻稠密,吾祖又虑水火之灾,于遮堂屋后买得积水池一方,约有亩余。时历两朝,不无淤涨,而淤涨处均有起造,并非一朝之事。迩来回禄(注2)不一,谅 等会集有份(注3)子姓,照旧疏浚。无如东西两边淤涨之处,沧桑递变,自难再复。客岁修葺祖堂,兼之复浚后池,缺资应用,公议得贴近淤涨处者归价出卖,价载契内。
东畔卖于学道,南畔东边卖于学飞、王英,西畔连南畔西边卖于南祀之众。兹除契卖外,仅存池玖分柒厘。至于弓口(注4)丈尺,载于议后,各相允协。后欲有议据,立此合同议据三纸,三房各执一纸,永远存照。     
计 开 东西两边衕堂尾,均无出入后池行路。倘遇水、火二要大事,或暂行搗墙缺救济。而嗣后池内积水,任其盈满流出,不许车戽(注5)。
并绘池图于据后,另照。   
嘉庆七年(注6)四月  日立合同议据    
房长  源谅  
同允议  行孝 学飞 在田 学正 学恩 学光  
见议  蔡鲁凡  增耀 朱君述  
代字  接三”      (所附池图另见本文后)
【注释】(注1)智、仁、勇三房:为七八房“三近堂”名下的小房派。十五世迪正玹为智房,锦才派;迪正珈为仁房,二房派;迪正珫为勇房派,小房派。(注2)回禄:火灾。(注3)有份:意指拥有份子、份额,即属于整体中的一部分(注4)弓口:由步弓(两足间的跨度)引申为土地面积。(注5)车戽:用水车戽水。(注6)嘉庆七年:公元1812年。
这份合同议单因为摘抄者的重视而得以留在世上,的确十分难得。笔者为此特意两次去实地访察,亲历这座古积水池的实体,感到它与纸上带来的感觉还是不大一样。这座积水池仍然默默地蹲踞于七八房堂前的遮堂屋后,居然还能安然无恙。其实屈指数来,已经历时两百十余年之久,还不包括此前的一段历史,即在被七八房始祖购入之前,它还曾是别人家名下的水池,如果合起来计算哪止于此呢!积水池居然保存至今,而且还如此完好,那可真是非常的难得!因此,发掘这份合同议单的涵义,彰示其蕴含的深层意义,也应该是有意义的。
一.合同议单揭示了七八房积水池的特殊作用   人们或许会问:七八房先祖为什么要特地购置这么一座积水池呢?原来这里从前属于古代的盐场,即宋朝明州的“大嵩场”。想当年灶民云集,在嵩南这片广袤的土地上晒盐捕鱼,历经若干代繁衍发展,才形成日后“居邻稠密”的局面。地区繁盛,人口稠密,本来是件好事,但因此也容易引发各种火灾等不测事故。七八房先祖担忧日后堂前一带会发生“水火之灾”(水火是偏义复词,指火灾),于是决定斥资购买他人位于自家新造堂前“遮堂”屋后(即堂前北边)的一方积水池。
这座别人家的“积水池”原先是用来干什么的,已经无从考证,但七八房始迁祖的顾虑却并非多余。因为从前咸祥(盐场)的确属于火灾频发的地区。其原因不止一端:这里是滨海区域,居民长期“煮海为盐”,隋唐、五代时就有成群的灶民在此生活安家。他们平时烧灶煮海用的是消耗量巨大的柴火,火灾现象也就随之增多。后来滨海拓展,“盐场”外延,本地烧灶面积缩小,属地到处遍布盐墩残余,加上众多废弃的盐墩,居民多藉以建屋筑宅,赖以生存。这么做,带来的副作用是咸祥地势偏高,淡水资源不足。又因建筑缺乏整体规划,原来虽有中心大街和贯穿的街河,但大街虽在,街河却早经淤塞,河面上建起鳞次栉比的房屋。周边虽有河道,但距离住宅较远。镇内既然到处是密布的屋宇房舍,各式各样的建筑物却日渐陈旧老化,因此难免会带来各种各样莫名的火灾隐患。如果这里屋宇间一旦发生火灾,其火势之猛烈往往特别骇人听闻,扑灭火焰的难度也就格外增大。大概拘泥于避讳凶灾,镇内极少有记载本地具体火灾的文字,不过偶尔也有较翔实的记载,譬如民国初期有篇记咸祥火灾的文章,它这么写:1921年1月10日,咸祥池头祖堂大火,原先包括祖堂在内的一百六七十间房子,一夜之间被火神吞噬了八十多间,祖堂内好几口积水池因堆积家具起火而致几座池的池水也一起沸腾。众多居民流离失所,哭声震天,哀鸿遍野……。难道咸祥没有救火组织吗?有的,各村都有训练有素的“水龙会”组织,不管白天黑夜,一旦发生火情,村(保)内所有壮劳力都会拼力而上。他们分工明确,群策群力,各司其职:持水龙头的掌握喷射,水柱直击火源;打水杠,放水管,挑水桶,灌水箱,效率也不可谓不高,但火灾还是时有发生。与他村相比,七八房堂前及堂前两侧楼房就幸运多了,它们终于未遭火神吞噬。究其原因,不能不说有积水池所奉献的一份功劳。
当年七八房始迁祖购置积水池以后,同时还定下若干规矩,要求对该积水池及时作好疏浚;平日则切实遵守保护该池的各项规则。凡此种种举措,以致数百年来祖堂及厢房相对比较安全。乡人们感念及此,大多会感恩当年祖先谋划的周到,大家因此口口相传,要坚持恪守房內设定的各项规则。
二.“藏在深闺人未识”,积水池的布局很特殊  七八房积水池经历了漫长的岁月,却大体上能够维持原状,安然无恙,其原因究竟何在?答案是它极具隐秘性。合同议单说:当初“东西两边衕堂尾,均无出入后池行路。”是的,这里从堂内到池畔是两条所谓“笃煞弄堂”,没有可以行走的通道。笔者回想幼时曾经有过这种经历和感觉,这座水池真的极为隐蔽,虽然从堂前墙外右侧可以进入,但到池边以后,也只能走回头路。以前积水池也没有在池边设置埠头,以致看不到洗涤现象。但这也不是说积水池与堂前彻底隔绝了,诚如合同议单所写:如果遇到火灾,可以暂时采取应急措施:即临时搗破墙壁,以便出入取水。这里所谓墙壁其实是种巧设,它很快可以“捣破”,又很快可以复原。积水池专门积贮救火用水,它是“专款专用”,严格禁止将池内积水用水车戽水用于灌溉。
正是由于它的封闭性,池水因而能够“养精蓄锐”,一旦稍有火灾冒头,即能发挥它的强劲潜力,提供丰厚的水资源。又因为积水池本来就地处遮堂之后,具有高性能的封闭性,外界对这座积水池知之甚少,无从觊觎或了解。从前有论及咸祥防火水池的前辈曾断言:“池头宅后的水池是咸祥唯一的宅后池,此外全族均无宅后积水池。”看来这位前辈并不知道七八房居然隐藏有这么一个不小的积水池,它本身就稳稳地是个“宅后池”!不过这也难怪他,因为这座积水池的确太隐蔽了!据记载,七八房朱秀芳在抗战时曾任咸祥镇镇长,其堂兄弟朱秀邦任保长,秀芳曾救助美国迫降咸祥南新塘的飞行员逃难,还帮助其转移迫降的飞机(这架飞机曾经轰炸日本),因而被日寇疯狂追捕,其时他就躲藏在七八房遮堂旁秀邦家里,他俩都知道本房有“暂行搗墙缺救济”的族规,到时候他可以推倒墙角从积水池畔逃生。但最后因为没被日伪发现而放弃此举。
七八房积水池有力地支持本房堂前无惧火神的胁迫,主要秘诀就在于它的隐蔽性。尽管积水池周边的变化不可谓不大,譬如毗邻的明代杨家园已经面目俱非,昔日通往谢家园、董家园、大马塘等处的流水沟(阳沟)早已消失了影子,明代古迹杨家井头(清代鄞县志把它作为鄞东唯一古井加以记载)也已填塞,惟有这座年迈的积水池迄今依然健在,终年贮水满溢。
三.积水池合同议单对认识七八房历史具有特殊的作用  这份合同议单告诉后人,积水池从购入至这次嘉庆期间所作疏浚,已经“时历两朝”。“两朝”似乎含有歧义,究竟是指两个朝代,还是指两个君主先后统治的时期呢?笔者以为,这里“两朝”应该是指两个朝代,即明、清两个朝代,意思是在元代购入后,已经经历了明清两朝,而并非是指两代君主如乾隆和嘉庆所统治的时期。根据是合同议单所说:七八房创房已经历经“沧桑递变”,那绝不是在清朝乾隆年间,而是要比它早数百年才是。
既然积水池已经“时历两朝,不无淤涨,而淤涨处均有起造,并非一朝之事。”就是说:在积水池淤塞之处,既有元朝建筑物起造,也有明朝建筑物起造,连续两朝均有建筑物起造,环境已经发生很大的变化,再也无法恢复原状,然而这些关于积水池变迁历史的记载,却充分显视我们先人的智慧用,乃至文中蕴含的历史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