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宁波记忆:纤夫故事 - 乡情水纹 - 宁波水文化网


百年宁波记忆:纤夫故事

发布日期:2019-07-16 09:27:19 阅读数:-

【文字 关闭窗口
 
 
     “……妹妹你坐船头,哥哥在岸上走,恩恩爱爱,纤绳荡悠悠……”当年尹相杰、于文华的一曲《纤夫的爱》,唱遍了大江南北,连孩子们也能哼上几句,让年轻人羡慕不已,跃跃欲试,向往纤夫生活的浪漫。纤夫背着纤担,风里来雨里去,拉动二三吨、三四吨或更大的船运行。纤夫一步一叩首,汗水洒一路,是艰苦弓背一族的真实写照。
    在没有柴油机的年代里,三四吨载重的船靠橹摇行船,如小脚婆婆慢悠悠步行,古人用人力拉纤,俗称“扯纤”。纤绳用苎麻(白麻)打绳,纤绳粗细0.7厘米左右,纤绳长度30米开外。船头插上2-3米长纤杠(有竹杠也有树杠),纤杠上端缚纤绳,纤绳另一端缚上一根纤担。纤担木头长50厘米、宽6厘米、厚3厘米左右(也有用毛竹厚爿),两端打孔,能穿过纤绳打个结,成了三角形,正好套过人头和一只手臂,形似迎宾小姐挂的“礼仪带”。纤夫胸前挂着纤担用力拉动3—4吨行船,弓着身子扯(拉)纤,与拔河比赛的姿势相反。纤夫一步一个脚印,一步一作揖,一步一路汗,纤绳拉得平平津津的似一条直线,再加上摇船“老大”一边操舵一边揺橹,船头水花哗哗叫,破浪前进。
    江南水乡河流如网,四通八达,自古道:“水能载舟,也能覆舟。”有了河流就有了行船,搬运货物或载客,亦近亦远,为了催船奋进,就有了扯纤。宁波有三江六塘河。六塘河分东乡、西乡各3条塘河。东乡的前塘河通鄞州区横溪,中塘河通东钱湖,后塘河通宝幢。西乡南塘河通鄞江,也在石碶分岔通黄古林,南塘河连四明山水,源远流长。中塘河通集士港、横街,后塘河通高桥、桑家河头。这6条塘河岸边都有古纤道,古桥下的纤道俗称“桥带”。纤道上纤夫弓身可鞠,被调侃为“扯纤像驼背走路”,拉着农船、航船、商船……塘河上行船穿梭,纤绳如织,纤道和桥带是纤夫的“专利”。
    塘河在宁波老话中称“官河”,是指通行官船而挖掘的“运河”。所以塘河上都有古纤道古桥带,古桥有方方的圆圆的、有独孔或两孔或多孔的。比如西乡后塘河上古桥“望春桥”、“高桥”,誉为官船过桥不用下帆的桥。南塘河古桥“启文桥”、“甬水桥”等,都有古纤道,有古桥带,在桥带的桥石上纤绳“锯”出深深浅浅高高低低的纤痕见证着历史,锯出纤夫一个个艰辛的故事,锯过多少根纤绳只有桥石知道。
    有句老话:“老大(船夫称号)好做,南门段塘难过。”船来纤往,熙熙攘攘,有三四吨的、七八吨的,至更大的船只,胜于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里水上运输业的繁荣。
    南塘河源连樟溪河,樟水一带山农用竹筏装运农产品有贝母蚕丝、茶叶络麻柴爿;地作货冬瓜南瓜、贝母地菜雪里蕻、萝卜等蔬菜。樟溪流水潺潺,竹筏顺水而下,过彩虹飞落的“光溪桥”,俗称“许家桥”。山农卖掉农产品,籴米买油扯布等,山里纤夫卷起裤脚管,拉着竹筏一步一脚逆水而上,扯进山里山坳里坳,扯纤“汉子”口里唱着号子:“嗨哟,嗨哟!”扯得樟溪水倒流,溪水涌上浅滩。一座座石桥,一道道纤痕,像满脸褶皱的老人在诉说着岁月的故事。
    20世纪60年代,我曾在草席之乡生产队劳动。生产队经常到宁波买肥、积肥,装运席草,到粮站卖稻谷等,都少不了三四吨大小的农船,装装运运,纤绳荡悠悠。那时年轻人让年长的摇船操舵,我就成了。“职业”纤夫。一次上宁波积肥挑阴沟泥,生产队一行2只船8个人,每只船各有2人操舵、2人扯纤。我当头一排纤夫,资深纤夫拉二纤把关,遇到相向而来的纤夫,往我们纤绳下面钻过去,到两船刚要交会,资深纤夫不慌不忙把纤绳一宽一甩,像游戏跳绳甩出来的圆弧,甩过他船的纤杠、整个船体,这样的功夫叫“量纤”。纤夫到了没设桥带的桥,拉头纤的跑上桥头“打桥门”。“打桥门”是纤夫拿下身上套的纤担,把纤绳收起3循(循是两手平伸的长度)长(5米左右),抛出纤担,一松一拉,一抖一拖,纤担从桥洞这边像荡秋千,一瞬间工夫甩过桥梁那边,这种功夫叫“打桥门”,船未到桥洞,纤夫连忙拾起纤担套在身上,大步流星而去。
    塘河支流虽然多数桥设有桥带供纤夫通道,但也有为数不多的桥没有桥带,扯纤就得“打桥门”过桥。初当纤夫扯头纤的非我莫属,理所当然要“打桥门”,却给我带来严峻挑战,我在一阵慌乱中冲上桥头,装模作样“打桥门”,资深纤夫随后紧紧跟上桥头,底气十足准备接力,还指手画脚充当“教练”角色,可是我连打两次,刚刚纤担与我亲密贴肩,此时却六亲不认”,强烈“抗议”钻到河里。船已到桥洞不远,“教练”连忙接力,接过纤担使出绝技,抛出纤担,一拉一拖,纤担在空中画出了像曲谱里的圆滑记号,正对桥洞来个鲤鱼“蹿龙门”,纤担跃上桥面,"教练"有条不紊伸出左手接住纤担,交给我就大步流星而去,此时船刚进桥门,我望担(纤担)兴叹,不知它对我有“仇”,还是有“恨”,为何在“教练”手里如此服帖听话。而且拉纤技巧过关,有助于生产队里评分。此后,在生产队一有空闲,我拿出纤绳纤担,在家门前石桥上学荡纤担,学着“教练”的一招一式,累得满头大汗。
    一次,生产队派了一船两人,到宁波装运氨水(农肥),我被选中,还自告奋勇不要摇船操舵,要做“哥哥”在岸上走,一路上既要“量纤”,又要“打桥门”,功夫不负有心人,熟能生巧,过关斩“将”,道道测试顺利通过。虽然我汗流浃背,却感到非常开心,因为我是标准的十级劳力了。眼看要到前面石碶的“绕湖桥”头,虽然有纤道有桥带供纤夫通行,但是迎面相向而来的纤夫,与我快慢相当,这给我严峻的挑战,也是“级别”的考验,河岸两边劳作的农民朋友,看在眼里急在心里,难免两船顶头相撞的灭“顶”之灾。还好此桥有3孔桥洞,我毫不犹豫抬手一挥,给摇船“老大”作了暗号“我们进中洞”,有点底气的我不慌不忙来到桥上,右手拿起纤担对准中桥洞“荡秋千”似的“打桥门”,纤担一抛一拉,一抖一拖,纤担一个鲤鱼打挺,蹿上桥面,我伸出左手接住纤担,大步流星而去。此时两船相向而行同时到达桥下,他船进边洞,我船进中洞,互不搭界。一场“斗牛”之险擦肩而过,虚惊一场,让劳作农友佳评如潮,当我回头一看,农民朋友竖起大拇指称赞,让我兴奋不已。后来拉纤遇到桥梁宽度大,“打桥门”难度大,都会叫我荡一手。
    纤夫一步一个脚印,暑天虽然头戴草帽,但脸还是如“茶叶蛋”。雨天头顶斗笠身,披蓑衣,夏天赤脚光腿,肌肤古铜色如“灰汁团”。冬天脚套上山袜子,穿上箬売草鞋,叽咕叽咕踏歌而行,曲曲都唱艰辛歌。而且有句老话:“扯(拉)纤扑形,讨饭哭形。”纤夫和乞丐不可相提并论,虽是社会底层的纤夫,却自古以来是勤勤恳恳、踏踏实实的形象代表,也是非遗文化的杰作代表之一。20世纪60年代,内河出现了为数不多的小马力“三匹头”,小汽艇拉着长龙似的航船或货船,相当普及。
     改革开放时扯纤已不多见,到了20世纪90年代陆地运输替代了水上运输,纤夫箬壳草鞋叽咕叽咕歌声与纤夫号子“嗨哟,嗨哟”的协奏共鸣曲,成了纤夫文化“宝典”的绝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