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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月湖

发布日期:2015-01-30 13:16:13 阅读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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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湖,位于宁波市中心,离天一阁很近。
    此生有幸,近二十年的光阴,能在月湖中央的一座老屋中度过。
    清晨,坐公交车至鼓楼,然后绕过范宅,穿越拱北厅回廊,沿着月湖边款款而行。行过银台第,宝奎桥,玉带桥,金蕊堂,九曲桥——众所周知,我行走的这一条路径,是在月湖的东岸;如沿西岸走,那人间的烟火味就要重一些了。不会忘记,有很长一段时间,月湖公园播放的音乐是电视连续剧《上海滩》的主题曲,优美的乐声似有似无,像是一直缠绕在行走着的双脚边。我曾经颇为好奇,那悠扬的乐声,难道来自地下?后来才发现,原来那扬声器竟是隐藏在路边草丛中的地灯的灯柱之下的,若不仔细探寻,真还不知它之所在。
    月湖的春日自然是最好的。湖边桃红柳绿,四面满是春,湖水也是格外的蓝。我在金蕊堂边的草地上驻足,抬头看香樟树梢上冒出的一片新绿,低头看湖水在春光下起着微澜,着实是心旷神怡了。然后伸臂扩胸,做几次深呼吸,再朝湖边大吼几声,便能换得半日的神清气爽。
    常见一青年男子,早早地来了,就站在湖边的岩石上,朝着湖面大声地朗读着英语。也许是那位推行疯狂英语的李阳的忠实弟子吧?又过些日子,他的身边就多了一位红颜,两人在那儿大声地用英语一问一答着,很投入的样子。再过些日子,男青年不见了,女孩子也不见了(他们去哪了呢),湖边复又恢复平静。
    也有些特别的日子,能望见对岸居士林的后院,走动着一长串身着黑袍的男女居士。他们排着队,缓慢地转着圈子,嗡嗡有声地念着佛号,数着佛珠,在虔诚地做着早课,也不知何处是尽头。
    走过陆殿桥,沿着著名的“柳汀三连贯”——关帝庙、居士林、贺秘监祠一一前行,次第而过的是“瀛洲接武”石坊,“保合太和”照壁。然后进入贺秘监祠,从那块十分有名的“逸老堂”牌匾下走过,来到后进的一排房子——那便是在下供职的《文学港》杂志社和作家协会的所在地了。
    就如俗语“身在福中不知福”所蕴涵的道理一样,我们在这里待得久了,便也常常忘了它是怎样厚重的一处所在。每每有人问起我在何处办公时,我总会说:“一座青砖老房子,只适合老年人待待的,与你们现代化的办公楼,可是不能比的了!”像是自谦,也是实话。这房子,放在二十一世纪的宁波,也实在是有点老了——木槁扇的门,老式的窗。
冬天的月湖,自然不能与春天相比,我的办公室是典型的“北朝鲜”(朝北朝西),西边的大墙根本是泡在湖水中的,所以室温比其他的房间就要低好几度。如遇下雪,抬头就能看见窗外的一棵桂花树的枝头上的积雪和冰凌,北风从老式的木窗缝中钻进来时更会发出呜鸣的呜叫,自然是分外的萧瑟。
    忽然有一天,老房子里来了位不速之客——一位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官员。自然是由市政府和市文联的负责人陪着,来考察这一座老房子的保护情况的。那是一位看上去很有点阅历的西方女性,一定到过世界上很多很多的地方。通过翻译,她向我们问了些十分专业的问题。我毫无思想准备,所以也就实实在在地作了些介绍。然后是拍照,各种角度的,拍了不少,大概她是要带着它们回去作工作汇报的。然后又与我们一起合影,就在天井里,以那一长排的木窗户为背景——看样子她对于将这一座房屋用作我们的办公场地是十分满意的。我相信这样的结果,因为她工作在联合国,离我们真正是远天远地,八竿子也打不着的,所以也用不着在这里讨什么人的好。
    也是的。如果你抬头看看这“逸老堂”的牌匾,了解这贺秘监祠原为纪念贺知章而建,可能便会浑身一激灵,会知道位于月湖中央的这一块宝地,是不能等闲视之的了。
    我说它位居“月湖中央”,是有道理的。其实我每天走过的月湖,若以东西向的那条柳汀街为中轴线,它便只是靠北边的一块水面。整个月湖,若从空中鸟瞰,是呈南北向的一块约有1.2公里长的狭长水面,形态十分的曲折多姿。其圆处如满月,其曲处如眉月,散布着菊花洲、月岛、竹屿、芙蓉洲、雪汀、烟屿、芳草洲(碧址)、柳汀、花屿和松岛(竹洲)等“月湖十洲”。洲岸之间,筑七桥三堤,更建有多座楼阁亭榭。它们既是风景,又很实用,世上可能再没一处景点,能与城市百姓的日常生活如此水乳交融了。
    当然,它更是文化的——唐朝大诗人贺知章在此读过书,写过诗;宋朝“庆历五先生”之一的浙东理学名家楼郁在此讲过学;文学家丰稷、舒直在此受过教;清代大儒全祖望在此著过书……真正是“庠声序者,洋洋邹鲁”,宁波的千年文脉,相承于此了。
    所以还得特别再来说一说我们所居的这一座贺秘监祠。贺知章,生于公元659年,卒于公元744年,照当代诗人荣荣的说法,他在诗歌上的名声实在是太响了,以至于后人往往忽略了他的另几种身份,比如他还是一位大书法家,也曾当过很大的官。而另一位当代诗人,被称为“柯大侠”的柯平在博客上读到荣荣的文章之后,也不知从哪找出了那一篇由开庆八年观文殿大学士吴潜所撰的《逸老堂记》碑文,那上面写着:“贺公字季真,唐开元十三年为礼部侍郎、集贤院学士。肃余升储副同,授秘书监太子宾客”,“季真遭时遇主,弹指可观,显位忽飘然引去,人其为高,而不知其所为高也”。还有就是众所周知的唐玄宗曾为他作过《送贺知章归四明并序》的诗,大诗人李白也有诗赞其“四明有狂客,风流贺季真”。正因为此,才有南宋时的明州太守莫将因仰慕他而在柳汀之南立祠奉祀,起名“贺秘监祠”。至于这“逸老堂”中的“逸老”二字,则是缘自李白对贺知章的“四明逸老”的称谓。
    当然,现在我们所居的贺祠,已是明朝洪武十年至三十年间移址重建之后的一座建筑了,虽非贺知章的真正读书之处,但空气里留存着的,却是多少代文人学子们仰望他的气息。又有多少代读书人,在这里承受过文化和艺术的滋养。现在轮到我们了,我们离月湖很近,因为我们就住在它中央;我们离月湖又很远,因为我们有时候只是将文学和艺术作为一种谋生的手段。由于浮躁和急功近利,还会有几人能在显位时飘然而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