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行动连载(四) - 在线悦读 - 宁波水文化网


国家行动连载(四)

发布日期:2016-07-07 10:37:20 阅读数:-

【文字 关闭窗口
历史回眸.大事记
 
长篇报告文学
              国家行动
                   ——三峡大移民
  
第4章
倒计时开始
    生活中有一样东西,像是一道无声的命令,又如擂起的战鼓和起航的汽笛,看到它,你心中便会产生紧张感、紧迫感。那就是不知是谁发明的“倒计时”牌。
    伟大的长江三峡工程,从孙中山最初设想的宏愿,到后来关于上与不上的问题争论了近半个世纪,再后来在技术问题上又论证了一二十年,当决定上马三峡工程时,人民代表大会表次通过给予这个伟大工程的施工时间是17年。
    17年的工程时间可以列为“超长工期”了。但真正了解三峡工程实施的全过程,你会发现17年对具体的工程执行者来说,简直就是弹指一挥问的功夫。
    17年已经够漫长了,固人不愿用更长的时问等待那期盼已久的“高峡出平湖”的时刘,我们的第三代领导人同样希望能在自己的有生之年看到那雄伟的“世界第一库”建成。
    于是,17年的三峡工程“倒计时”,从全国人大通过决议的那一天起,就像高悬在所有三峡建设者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而这个时间对百万三峡移民的概念又是什么呢?那是催马的鞭,那是出弓的箭——
    根据工程设计,三峡水库必须在2009年之前全部完工,在这之前的三峡工程建设有几个大阶段:1994年正式施工,1997年大江截流,2003年第一次蓄水、首次发电度永久性船闸开通,2009年大坝建成,发电机组全部安装完毕和全面发电。这是工程技术的进度表。百万移民是与之紧密相关的另一项工程,同时又是完全不同的人文工程。对任何一个水库来说,引水是它的终极目标。移民工程则不同,
它虽然也必须有时间表,可它不可能有终极目标。移民之所以被称为“世界级难题”,其椎奉意义也在此。
    移民的时间表必须跟着工程建设的时阃表走,然而它又必须有自己更超前的时阃概念。历史上有多少教训已经让决策者吃过“水赶人走”的苦头。人曲须远远地将水甩在后面,才是成功的水利工程,才是成功的移民事业。
    可17年的三峡工程并没有给百万移民工作留下多少空隙时问。1992年年初人大的决议刚刚通过,人民大会堂里的掌声尚在神州戈地回荡,年底三斗坪的百姓突然看到家门口来了望不见尾的施工大军……
    移民外迁,家搬人走,是一夜问的事。
    库区人民有些措手不及,至少心理准备远远不够。更何况,还有许多事情没有想通想透,结婚的日子是选在移民之前还是移民之后?生猛子是选在搬家之前还是等移民后再说?年轻人想的是这些。老人想的更多:儿子的婚事到底早办好还是等安好新家再办?死了后是埋在自己的故土还是到新的家乡去火葬?
    然而,村前门口有块长江三峡移民的“倒计时”牌在告诉大家:时问已经一天比一天少了,你想好了得走,你没有想好也得走。三峡建设,国家决策,全民必须服从!舍小家,顾大謇,当个移民很光荣!那些听起来像口号,可时库区百万移民来说,却又是实实在在的战斗动员令,又是紧紧张张的离家远迁的限时令。
  不走不行。晚走也不行。懒着拖着更不行。
  不行也得客我想一想嘛!你问为啥要客我想一想?因为我还有好多好多的事想不通,还有好多好多的事想跟政府说一说,算一算。
    移民提出的理由和想法,比决策者和专家们考虑与谋划的要多出十倍百倍。
    “倒计时”却并没有将这些问题和因素考虑在其中。
    它,每天照样快速地走着自己的步伐。
    一切的任务和问题,统统留给了我们的干部和移民们。
    于是三峡工程的“倒计时”有了如此复杂、如此丰富、如此多彩的内容和实质——
书记使神招
    倒计时:本年度
    责任人:党委书记刘敬安
    任务:让每个移民都能自觉自愿地搬迁
    可以说,认识刘敬安,也就使我认识了三峡库区的移民形象和党的干部形象。
  这位从当地一个叫中弯村的小山村走出来的农村青年,从他成人起就有了一个改变家乡落后面貌的强烈愿望。他用十几年时间实现了自己的这种愿望。当过生产大队支部书记,1987年就以优异的综合素质成绩考取了乡镇级干部,22岁时开始当书记,一直当到现在。年轻的“刘书记”在百姓中威望很高,这与他能力有关,也与他同农民的天然感情有关。他非常得意地告诉我,在他第一次出任乡党委书记时,仅用半年时间改变了当地祖祖辈辈因为交通不便而无法走出大山的穷困落后面貌。
    “那是我在龙溪镇出任党委书记的事。那儿的落后主要是交通闭塞,交通的闭塞使这个峡江腹地的秀美山区在解放后几十年间基本上没有大的发展。百姓们别说致富,就是给孩子上学换几个学费钱都极其困难。住在山里的村民们好不容易养了一头猪,想抬到镇上卖几个钱,可就因为没有路,抬一头猪要走一两天功夫。大山崎岖不平,峻险陡峭。半道上猪崽一个翻斗,跑得无影无踪,抬猪的人却掉进了山崖,成为另一群野猪的美餐。于是有人说,龙溪人养猪,山里的野猪多了,活着的人却越来越少。大山深处有个丰富的煤矿,也因为交通不便,使得当地人只能望煤兴叹。在我到任龙溪之前,曾有七任书记想改变这里的交通落后问题,结果都是因为无钱修路而未能解决。我到任后心想自己能比别人强到哪儿去呢?但经过调查和与农民们促膝交谈,我强烈感受到的是老百姓中蕴藏着一种希望改变自己落后面貌的巨大力量,这力量是我们任何干部个人能力所无法比拟的。我们党的事业能否成功,就看我们干部们能否引导和组织起群众的这种力量。龙溪镇党委书记的职位给了我这种发挥能力的机会。我在到任后的一次研究全镇经济发展的党委会议上提出了自己的思路,即依靠群众力量,为全镇修一条致富之路。这个建议得到了镇干部们的一致支持。之后,我们就深入到群众中去做动员工作。当时有人笑话我,说你刘敬安真的有能耐啊?是不是有啥子
  关系能从上面弄到钱呀?有人还说这家伙可能他的老子是县里省里的大干部哩!我说我啥能耐都没有,父亲也仅仅是个农民出身的教书匠。我的全部本领就是相信群众,依靠群众。农民们开始也不相信,说镇政府不拿一分钱出来咱咋个修路?我就跟他们算一笔账:你一年养两头猪,没有修路前,你每卖一头猪不算其他意外得损失150元左右。这150元是这样一笔账:从家里抬到镇上收购站,得需要8个劳力,这有一笔劳务费;8个劳力从山上帮你把猪抬到镇上,起程时吃一顿,中间要加一顿小餐,猪卖了不更要在镇上馆子里招待一顿吧?这是第二笔费用;每个劳力一包烟或者一瓶酒你还是要给的吧?这是第三笔开销。这还投有算任何意外,假如猪半途中打个翻斗逃跑了或者帮工跌伤病倒了损失就更不用说了。其次,猪从山上抬下来,折腾一两天,不瘦掉三五斤膘?农民们一听我给他们算的这笔账,连连点头。我就接着说,修路每户花的钱其实就是你两年三年在卖猪上所花去的这些损失掉的钱。这只是一笔简单的账。如果把路修好了,山里的煤矿开发了,你们各家各户的炊事用柴的旧生活方式会彻底改变,镇上的经济搞上去了,大伙得到的就远远不止是卖猪损失的钱了,孩子们获得教育机会多了,大伙儿防病治病的机会多了,你们说说合算不合算?农民们最讲究实际,这么几笔账算下来,他们对修路一下来了信心,天天追着干部问啥时候动工修路呀?于是修路的集资款基本有了着落。接着我们就按人头、按村庄划分任务,包干到户。是你家的任务,从路基用料到开山劈岩要的炸药等全部由你自己解决,我们干部和镇政府就是帮助大家统一规划,分段检查,当好服务和后勤保障。干部们除了做上面这些事外,便是全部下去给百姓当义务工,哪里困难最大,干部就在那里带头干活。这样一来,群众就把修路当成自己家里的事一样认真对待,那种积极性主动性是前所未有的,我一生也无法忘记那段时间里他们所表现出的感人情景。有个妇女,家里没有劳力,便卖掉三头猪,到外乡叫来民工帮她修那段承包的路。卖猪的钱花光了,民工也走了,她独自蹲在路头哭了三天。村上的人都忙着自己的修路任务,腾不出人手帮助别人,这位妇女就自己一个人干了起来。白天平地整路基,晚上她出不起钱拉电灯,就弄点油倒在一个竹筒里,再用一根线作灯心,点亮这样一盏绿豆大的小灯,在风雨飘打中去凿岩开石,几十天内天天如此,直到凿完最后一方峭岩……百姓们就是靠这种精神,用了半年时间修成了龙溪镇历史上第一条全长25公里的公路,而且修得质量特别的好。当宽阔的大路像条金色的彩带明艳艳地出现在祖祖辈辈只能依靠拐杖走山攀岩的百姓面前时,沿线的群众简直沸腾了,天天有事没事地跑到公路上,那种喜悦的心情是从心底里奔涌出来的。有一位从小双且失明的老大娘对村上的人说,通车那天,你们一定要把我抬到公路上。老人家说她有两个愿望:一是要听一听汽车的声音是什么样,二是一定要亲手摸一摸我这个‘刘书记’的脸,看看是不是跟她想象中的共产党一个样。
你说咱们的老百姓多么可敬可爱!我们当干部的就做了这样一点动员和组织工作,他们竟然对我们怀有如此深的感激之情!可以说,从那一刻起,我就坚定了这样一种信念:再大的困难,再难的事,只要充分地相信人民群众,并依靠他们的力量,世上就没有办不成的事。中国的老百姓最通情达理,关键的问题是,我们的干部要设身处地的为他们想事情,做事情。百万三峡移民,世界级难题,靠谁?我想最终
依靠的还是我们的人民群众,我们的移民自己。当干部的要完成好动员百万移民‘走得出,稳得住,逐步能致富’的目标,能做的就是把心放下,放到老百姓的心坎上,设身处地地为他们的利益想事做事……”
    书记刘敬安的思维与他的人一样帅气,充满着活力和创造性。
    2001年2月,他从区委书记的岗位上抽调到一个移民大镇当镇党委书记。从表面上看,他由过去统管六乡一镇的一个区委调到一个镇上工作,任务轻了不少,可实际上用他自己的话说是“官小了,担子重了”。当时他面临全镇5000个移民有4000人不愿走的局面。
    三峡移民不像修路那样直接让百姓可以看到自己有那么多实惠,相反更多的是需要他们作出牺牲,不仅是物质的,还有精神方面的。刘敬安和千千万万个从事移民工作的干部一样,他们面  不是群众的拥护和欢迎,而是冷淡和抵触,有时甚至还  常激烈的对抗。
    “智慧书记”刘动安能不能在这种局面下应付自如,神算出奇?
    刚刚上任的新书刘花敬安,正在主持党委会议,突然听到会议室外面吵吵嚷嚷且有人在大声冲他说话:
    “新来的书记快出  你躲躲闪闪算咋回事?”
    “哼,听说他还是越发的年轻干部。呸,我们坚决不同意!”
    “对,姓刘的,不解决我们的问题,你就别想在咱镇上呆下去!”
    “出来!出来呀!
    “……”
    “不像话,刘书记f  你们也不放过!”会议上,有人站起来要去给刘敬安讲几句公道话。
    “别别,还是我去。刘敬安一边宣布“暂时休会”,一面夹起笔记本往外走。
    “喂喂,就是这个人,他来了!”移民见刘敬安出现在他们面前,便窃窃私语起好嘛,黑压压的一大片,足有二百来个“上访”移民!再瞧瞧他们的表情,个个怒气冲冲,火冒三丈。刘敬安见此情景,一脸笑容,然后不慌不忙地动手给移民们倒水,招呼大家能坐的就坐下,能找个地方靠一靠。
  “看看,这个人还蛮会来事嘛!”
  “啥子蛮会来事?看他能不能解决我们的事才是真的!”
  人群里议论声不小。
  “你是刘书记吧?我们想问你:你们这些当官的,还管不管我们的事了?光说让我们搬迁搬迁,就是不办正事。今天我们来找你,就一句话:如果满足不了我们的要求,就别想让我们搬走一个!你这个书记也别想在我们移民身上拣一点点政治资本!”
    有人出言不逊。随即几百双眼睛看着这年轻的书记有何反应。
    刘敬安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只见他静静地转过身,不无激动地开口道:“同志们,父老乡亲们,刚才听到你们的话,我确实非常激动,心头真的难以平静。但细细一想,是你们说的对,如果我们当干部的,不能满足大伙的要求,又硬逼着你们移民搬迁,还想通过牺牲你们的利益给自己拣取些政治资本,那确实会很招人恨的,换我当移民也会跟你们一个样的!不过我想.今天大伙百忙中丢下自己家的活跑到镇上来找我,我觉得大家还是信任我的,信任我们政府和党的,所以尽管你们说什么的都有,但我还是高兴多于不开心。我想你们肯定是想来解决问题的吧。既然是来解决问题的,那么我建议你们不要这么多人他一句你一句,弄得我也无法回答清楚。你们可以商量一下,把想
解决的问题集中一下,然后派几个代表,我们再一起商讨,你们看如如何?”
方才还吵得不亦乐乎的场面一下静了。
对啊,人家刘书记讲得有道理嘛!咱是来解决问题的,吵架吵十天半月也不一定有啥子结果嘛!
派体表吧。瞧这书记年纪轻轻,还真有两下子嘛!
    就是,要不怎么到咱这个移民大镇来嘛!
有人对刘敬安开始产生好感。
刘书记,不是我们不响应国家的号召,可既然让我们搬迁到他乡,有些事我们认为有必要弄弄清楚再走也不过分吧!你说我们村一走就是500多人,不能说走就走,村上的集体建设从解放到现在已经几十年了,改革开放后的村级管理地也有一二十年了,过去大伙对村级财务一直有意见,主要是干部不公开,现在我们人都要走了,该不该公开呀?这是其一。其二,村上办企业,既然是全村百姓集体所有,那该不该在我们走这前对它的财产进行一下评估,对以后所产生的经济效益有个说法?第三个问题是,过去村上搞了集体互助性质的‘宴金’那‘基金’,现在我们人要走,总该把这些基金分拆分拆好让我们带走啊!再有,解放到现在几十年来村上修了路,建了小水电站等等,我们人走了带不动它们,也不再享用不着了,也该补偿我们一些现金
吧?我们提的这些要求该不该满足呀?刘书记你说句公道话!”
   听完移民们反映的问题,刘敬安心头久久不能平静:是啊,移民问题真的太复杂了,有些是政策和法规上无法考虑到的。可移民们反映的那些事情多少是有些道理的,即使是他们对一些公益设施提出的要求有些过分,也应该说都在情理之中,因为这不仅说明移民们想得到某些利益补偿,同时还应当充分看到他们对集体事业、对家乡一草一木所怀有的那份同样不可剖舍的感情!
    “同志们,乡亲们,刚才大家反映的问题,有的是政策上有明文规定的,有的则是没有说明白的。但我总的感觉,你们提的意见多数是完全合理的,因此我个人认为政府和组织也是应该满足大家的。说实话,今天我从内心感谢大家,因为你们给我给我们所有移民干部上了一堂生动和实实在在的课。有人说我们镇上多数移民不愿走,为啥不愿走?我看就是因为我们干部的工作还没有落到移民们所想所求
上,有些实际的具体的问题设有很好地得到答复,得到满足,得到一个公平合理的结果!就凭这一点,我应该好好谢谢你们,我给你们鞠一躬!”刘敬安书记说完这番话,向二百多位兴隆村的移民们深深地弯下腰。而这一刻,让所有在场的移民们感动了。
    “刘书记,你说到我们心坎上了!”群众纷纷说话。
    “说到还远远不够,必须做到。”刘敬安直起腰板,提高
嗓门说:“我在这里向大伙表个态:半个月内,将你们刚才反
映的4个主要问题全部解决。如果半个月内没有解决,你们
以后就别信我这个人,我也不配当你们的书记!怎么样,大家说这样行吗?”
  “行!行!”
  “刘书记,我们在村上等你,你一定得来啊!”移民们情绪高涨,脸上也纷纷露出了笑容。
    “我肯定去!不是明天就是后天!我还等着给你们办外
迁壮行酒呢!
    “好啊,我们早等着喝你的酒呢!”移民们一边说着一边陆陆续续地离开了镇政府。
    当夜,刘敬安立即召开镇移民工作会议,第二天就带人到了这个兴隆村。用了不到10天时间,将村上多年没公开的村财务一笔一笔算算并给全体村民,对集体和民间搞的各种基金也都理清楚,同时对村办企业的财产作了核算,就连移民们没有提出的其他公有性质的一些补偿的补偿给移民,属于不动迁的公益事业也给村民说个明白。当刘敬安他们把村上的这些事处理完回到镇上不出三日,这个闹事的
“搬不走”村的500多名外迁民,全部自觉自愿地到镇上办理了外迁手续也离开了家乡。
    事后刘敬安在镇移民干部会议上说,兴隆村从“搬不走”村到移民先进村,靠的不是谁的高明和能耐,靠的是群众他们自己,是群众给我们指出了解决实际问题的方向。
    这一年从二三月份始宣传动员,到8月底年度移民外迁结束的五六个月时里,刘敬安先后解决了368起移民闹到他那儿的“上访”件,而解决这些“上访”事件最出奇的招术不是其他,是他和同事不惜跑断腿的“下访”干部们通过深入到移民中间进行细致耐心的调查核实,把工作中出现的政策性问题和单个的实际问题,在移民的家中、村头,甚至是田头或床头,将移民们结在心头的疙瘩一一解开,让每一件关系到他们实际利益的事办到心坎上.
    但移民工作的复杂性难以想象,有时一些事情的出现没有任何理由,只可能是一种感觉。而感觉的东西常常是烙在广大移民心头的一块不能言说的痛处。
  那一天刘敬安在乡下一个移民点工作。一位干部告诉他有个妇女说啥就是不听,谁在她面前说移民搬迁的事就跟谁急,甚至备好了一瓶毒药,扬言再有人来她家动员她就当场把那瓶毒药喝下去。事情僵到这个份上,干部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搬迁“倒计时”一天天地滚动着,而全村其他原来没有啥想法的移民这时也推三阻四地不到政府那
儿去办销户手续,瞪大着眼睛看干部如何动员那个扬言“死不搬”的妇女。
  刘敬安不得不亲自出马。他要会一会这个妇女。
  “你是谁呀?别过来!我才不管你是啥官,你再过来我就喝了……”那妇女一手拿着满满的一瓶毒药,一手指着刘敬安不让他进门。
    “婶子,我没有啥事,只是来看看你家的情况,你千万别做蠢事,放下那瓶子!你有啥子困难我们平静下来一起来商量,你……”刘敬安一边说着,一边只好止步。
    “我有啥子困难呀?没有,啥子困难都没有!你们不动员我搬迁就啥子事也没有,你们走,走!”那妇女下逐客令。
    这可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刘敬安笑着摇摇头,便席地而坐。可未等他的屁股着地,那妇女就拉开嗓门,又哭又闹起来:“你们别逼我,逼我就……”话还没说完,便举起毒药瓶往嘴里“咕咚咕咚”地直灌……
    “哎哎,你这是怎么啦!”刘敬安蹭的从地上跳起来,与另外几名村民赶紧飞步上前抢下妇女手中的毒药瓶,可为时已晚,一瓶毒药已经少了一半。
    快快,立即送往镇上医院!”刘敬安一边与村民们一起抬起那喝毒药的妇女,一边火速与镇机关联系派车来接应。
    经过及时挽救,这位妇女终于脱了险。在日后的三天住院期间,刘敬安派出两名女干部天天像伺候自己的亲人一样给这位女移民以无微不至的关怀,自己每天抽出时间来到病榻前问寒同暖。
    出院那天,刘敬安把那妇女接到镇政府,特意备了一席丰盛的饭菜,与镇长等又说又笑地祝贺那妇女恢复身体健康,天南海北啥子事都聊,就是一句不提“移民”的事。
    吃着聊着,说着笑:  突然那妇女抱头痛哭起来:“书记,镇长啊,你们咋就不提移民的事嘛!啊,为啥子不提移民的事嘛!”
    席间气氛突然紧张。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不知如何是好。
    那妇女看着大家,不由得破涕为笑:“我是问你们为啥子不问我同意不同意移民嘛!我现在告诉你院之前,就已经下决心响应国家的号召,光光三峡外迁移民!今天是准备同刘书记和镇长:
  “哈哈哈……”沉默的饭席,猛地爆发出声。
    “来,我代表镇党委镇政府,向你表示最祝你身体早日健康,祝你全家在新的落户地早日致富,生活越来越幸福!”眼眶里噙着泪花的刘敬安站起身,端着酒杯,十分激动地对这位妇女说。
    “来,我们都祝福你和你的全家!”镇长站了起来。
    “谢谢!谢谢你们。”那妇女已经泣不成声,她抖动着嘴唇,掏出了自己心头的话:“我所以思想转变得这么快,其实全是看在你们这些干部的面上,我是被你们的真诚感到的,同时觉得你们做移民工作也太不容易了,我想我们再不支持你们实在太不应该了……”
    又一个群众自我转变的精彩故事。
    然而移民过程中出现的问题并非个个都如此精彩,用刘敬安自己的话说:“我们每天都处在情绪高度紧张和亢奋之中,你刚刚为解决一件难事而兴高采烈,转眼可能又被另一件更困难的事弄得束手无策,精疲力竭,甚至欲哭无泪……”
    这样的事终于又发生了:
    一批外迁安徽宣城的250名移民马上就要出发了,按照规定的时间表必须在28日前起程,而起程之前的一个星期内又必须将各家各户的物资全部装运先行。23日那天,事件发生的突变,移民们突然宣布不走了,说是从迁入地那里传过来消息,原先当地政府同意给每户打一品井没有兑现。
 刘敬安一听心急如焚,这绝对不是闹着玩的事。每一批移民外行迁什么时候走,走多少人,怎么个走法,是经过层层严密组织并要经北京方面批准实施的,一旦方案确定,那可就是军令如山的事
“喂喂,安徽宣城吗?我们的移民反映你们原来答应的每户打一口井,是不是现在没有兑现呀?”电话立即打向千里之外的迁入地。
 “啊呀刘书记是你啊,你们移民是误会了,我们本来确实是准备给每户打一口井的,可后来施工操作中发现了,这儿的地质条件不允许,有的地方能打出水,有的地方  就是打穿地球也不出水呀!所以我们就只好改成在移民村那儿打三口大井,再用水管接到每家每户,效果是一样的,保证每户都能用上水的呀”安徽方面如此解释。
    “原来是这样啊!好  谢谢你们啦!我们马上负责跟移民说清楚……”刘敬安放下电话,心头算松了一口气。可他万投有想到,移民们仍然不干。
    “那也得等他们把自来水管接到每家每户,瞅着没啥问题了我们再迁过去!”移民们坚持说。
    “这这……”刘敬安简直觉得无话可说了。但无话也得说,“倒计时”不等人哪!
  接下去便是拉锯式地僵持在那儿:一边说保证不会成问题的,一边说那可设准。
    就这么个问题,一直拖到25日。刘敬安又跟安徽方面取得联系,并再次确认对方保证尽快把自来水设备安装完毕。得到这一消息时已是深夜12点钟,为了抓紧已经失去的时间,刘敬安他们半夜将移民户主集中起来开会,征求意见。可争执仍旧,一直到凌晨4点仍没有得到解决。
    干部们急得火烧眉毛,移民们看似平静但心头也非常着急。时间不等人哪!
  第二天,协商会议继续召开。
  “我们和迁入地的政府已经都答应一定把提水和送水的设备安装好,可你们还是不同意搬迁出发,这样就是缺少对政府的信任了,不利于解决问题嘛!”刘敬安一遍又一遍陈述理由。
  移民们则认为:“啥事情都要眼见为实’一旦我们到了那边,人生地不熟的,人家会按照我们现在提出的要求做吗?做不了我们又能找谁?你刘书记到时一甩手,说你们现在已经不是我们三峡人了,干吗还找我们嘛?那时我们哭天天不应,叫地地无声,可就惨嘞!”
    “怎么会嘛!无论如何你们都是共和国的公民,不会没人管嘛!”
    “那你既然说那边肯定会按照要求安装好自来水设备,如果达不到要求怎么办吧?我们现在还是算你的人嘛,算三峡人嘛,你给个准信!”
   如果是那样的话,刘敬安以镇党委书记的身份,也愿以一名共产党员的身份,向你们保证:我会留在那个地方,直到负责给你们解决好问题为止。如果解决不好,你们怎么处置我都可以。”刘敬安用沙哑的嗓子,一字一句地这样对移民说。
“好啊,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但光说还是不行,你得用文字的形式给我们保证下来。”移民们说。
“有这个必要吗?”刘敬安感到委屈。
“有这个必要。否则我们心里不踏实。”
“那好吧,你们把意见写出来,我签字。”刘敬安说这话时脸上露着的是笑,心里却在流泪。”
当这份“人质”式的特殊保证书上“刘敬安”三个字时,已是26日深夜12点。
第二天黎明的霞光刚刚在东方露出,移民们便自觉投入了物资装运。这一天是27日,全村移民的物资装运完毕启程时,晚霞已经染红了神女峰。
28日,原定的外迁大军启程时间不变,250名到徽宣城的移民随着其他乡镇的一千多名移民浩浩浩浩荡荡地离开三峡,踏上了千里迁徙之旅。刘敬安等移民干部随队而行,他们是必须同行者,因为移民手中有他的“人质”式保证书,保证书有这样一条内容:如不能为移民们处理好自来水设备,所有到安徽宣城的250名外迁移民出现返迁事件,及其经济损失和政治影响,他要全部责任。
刘敬安没有退路,除非跳进滔滔的长江。但跳下后又让谁来解决这样的事?他清楚和明白这一切,所以他必须随行。移民们也明白这一切,所以他们也用不着将“刘书记”看管起来,只要手里有他签字的纸条便足够了。
移民专用的巨轮威威风风地在长江里顺水向东而驶。移民们暂且忘却了心头的不愉快,将目光投向大江两岸那些新鲜而陌生的景致,又说又笑着。几天后,巨轮到达芜湖码头,移民必须上岸换乘汽车再到达移民点。其他乡镇的所有移民都纷纷争先恐后地登岸了,惟独刘敬安他们镇的250个移民就是一动不动。
    “又怎么啦?”干部们急死了。
    “还是老问题,如果看不到用水的事解决好,我们留在船上不走!”移民们说。
    刘敬安出现在舱门口,这回他的脸上没了笑容:“我只想说一句话:你们现在不上岸,这不是我们已经约定内容。如果出现不测的后果,责任全在你们,我不负任何责任。”说完,刘敬安朝干部们一挥手:“我们到岸上去等你们!”
    干部们全部撤到了岸头。这回轮到移民们开始着慌“走走,快上岸吧!都闷好几天了,还不快出去吸吸新鲜空气?走走!”
    这一走,全都上了岸。
    轮船改成汽车,各个移民点开始分路而行。刘敬安他们镇的250名移民的队伍加上护送的干部,行驶在路上依然是浩浩荡。
    很快,宣城到了。移民点到了。
    “下车下车,新家到了。瞧这漂亮的房子”干部们纷纷
跳下车。
    当地欢迎队伍的锣鼓已响起,但车上的移民却闷着头,一个也没有下来——显然,又是一次准备好了的行动。
    当着对接在的干部和百姓,刘敬安的的脸上一阵白一阵红,他觉得自己的脸面这辈子算丢尽了。可他很快恢复了常态,笑着对车上车下的人说:“现在就剩下一件事要做:这是我的任务。谁都不怪!”
    他转身跑到井边……5天后。一条条新架起的自来水管,满灌着清澈的水流,终于通进了移民们的各家各户。
   5天后,移民们一见到水,谁也没有再动员他们下车,转眼间只见所有的人纷纷迫不及待地拥进了自家的新居,随即是欢笑和齐鸣的鞭炮声……
“刘书记,太感谢你  ”
    “刘书记,真是委屈你了!我们不该这样为难你啊!”
    那一晚,刘敬安重新感受到了几年前他在那个贫穷的山村为百姓们修成一条公路后的那种干群鱼水深情……
  他哭了。哭得很伤,也很痛快。
  他说,这就是移民工作。
镇长的国事与家事
倒计时:8月30日
责任人:镇长王祖乾
任务:11 582名外迁移民,一个也不能少走
  长江经过三峡时,有条非常有名的支流叫大宁河。大宁河边有个美丽古镇叫大昌。开埠1700余年的古镇有过辉煌的历史,它是长江在三峡地区的第一大支流大宁河上的一颗明珠。凡要游长江“小三峡”的人不会不去大昌古镇游览观光的。这个古镇之美,与我苏州故乡的周庄、同里之美可以相提并论,尽管大昌比周庄、同里小一些,但它依山傍水的景致有着独特的秀美。尤其是从长江的巫峡口逆大宁河而上走完“小三蛱”的雄奇峡谷之后,呈现在人们面前的是一望平坦的大昌坝子(平地),伴着碧绿见底的大宁河在这里做了一个婀娜多姿的曲腰展肢的舒缓动作,让人看去不能不有种世外桃园、人间仙境之感。宽敞平展的河滩,白如酥胸的贝沙,嵌在群山怀抱之中,天格外的蓝,地格外的静,无法想象在大江汹涌滔天的险峡旁还有一个如此温馨栖息之地。有人比喻,三峡像是一位充满冒险精神的猛男,而大昌则是伴随三峡这位猛男而生的一个柔情秀女。搭配,构成了大昌和三峡不可分离的天赐阴阳合一之美。人未到到大昌,就有人告诉我当地一句名言,叫作“不到大昌,等于没来三峡。到了大昌,就不想回家”。
千里三峡库区,走一次就得一二十天。采访移民即使一次走马观花,少则都需要个把月。对我这样一个有单位工作缠身的人来说,走一趟三峡实则不易,可我却两赴大昌,时长十余 天。可见大昌的秀美是多么的诱人!
然而我两赴大昌,更多的则是补这里移民工作所吸引,被一位同是当过兵的镇长所吸引。
我知道在三峡整人库区,要说起移民任务,还没有哪一个干部可以同大昌镇镇长王祖乾承担的责任相比。他肩膀的任务之重,我可经从下面的一组数据看出:全镇35000余人,却有规划安置移民15243人,外迁移民11582人,共计26825人,超过全镇总人数的70%;仅外迁移民一项就占整个巫山县外迁移民的50%,这全三峡外迁移民的十分之一,几乎是全镇三个人中必须动员一人搬迁到外省。
一个乡级小镇如此繁重的移民任务,落在一位年龄不足40岁的退伍军人出身的镇长肩上!
问题是大昌镇的外迁,是真正意义上的外迁,即必须远远地离开这块美丽的故土,到外省,到外地,到一个完全不可能重复如此美丽的地方!
大昌的移民比普通三峡移民多了一你份牺牲,这份牺牲是他们必须告别天造美景。我称这样的过程,是一次向最后的美丽的诀别。
 因此,大昌的移民们要走出他们美丽的坝上、视觉上的痛苦和难舍,比别的地区移民都多。
  再痛苦再难舍也得走。全库区的“倒计时”是统一的。
县上对大昌镇的移民难度从一开始就有足够的心里准备,于是县委在2000年底就作出了一个决定;调原大溪乡党委书记王祖乾到大昌当镇长,与王祖乾一起调来的还有大昌新任镇党委刘书记。我第一次见到王祖乾镇长,就知道这是位只知默默工作,却不会自我张扬的的干家。用部队的术语说,这是个打仗时只知冲锋向前的“坦克”
    战场上的司令员最喜欢用坦克。县领导将王祖乾放到大昌镇的意图不言而喻。更重要的是,在这之前,王祖乾在三个乡领导过的移民,是位名副其实的“老移民干部”。
    镇长,在中国的行政管理体系中,是个最低层的一级吃国家粮的官员。在移民区,每个干部都有责任,从省长市长到区长县长,但在第一线担当责任的却是镇长。镇长虽然还可将任务分解到各个移民干部头上,然而每一位移民与政府签字画押还是得面对面地跟镇长才能完事。
镇长,在移民问题上代表着国家,代表着国徽,也代表着党的形象。王祖乾刻骨铭心地记着这种责任。他的难处可想而知。他每天面对的是移民,移民为了自己的利益,哪怕是一棵小树,一只不慎突然死去的小鸡,他们也会拿来说事。王祖乾不行,他的后面是国家和政府的一项又一项铁板一样的政策,铁板一样的规定。他不可能有丝毫的退路,只有面对,只有去想法解决,用自己的耐心和对政策的理解。但他的这种耐心和对政策的理解 常常不能被移民们理解。愤愤不平的照常愤愤不平,想伸手的决不退缩。移民镇长便是如此的境地,你干还是不干?不干,对得起党的信任和培养?不干,移民的问题谁来解决?
镇长必须干下去,而且必须干好。
铁骨铮铮的王祖乾,在陌生人面前显得很腼腆。他说因为见了我这个比他在部队多呆了几年的老兵有些不好意思。用他自己的话说,他在我面前只能算是个“新兵蛋子”也许是这种缘故,他没有在我这个老兵面前掉过一滴泪。
其实当我了解他所经历的移民工作艰难历程,他完全不必顾用部队的传统(部队时新兵不可以老兵面前摆资格),让英雄的泪水畅流又何妨?
    都说做移民工作最苦}到可以想起上甘岭的战役,苦到可以想起红军二万五千长征,苦到可以跟董存瑞、邱少云、焦裕禄、孔繁森相比,苦到你想都想不出来!苦到用背篓可以盛得起满满的眼泪  …
    三峡一路采访,我听到无数移民干部甚至是身为省部级的高级干部们,向我自己做移民工作时曾经不止一次说过这样的话。我完全相信这样一个事实,因为我们现在是处于和平时期,工作的对象是自己的人民。正如有位移民干部说的那样:“要是看在移民的面上,要不是看在党和政府的面上,我干嘛要白白受那么多委屈和埋怨啊!
每当被移民们误解时,我心想,如果换了在战场,我宁可往前一冲,死了算了。可对待移民不行啊,他们误解我们时,我们得陪笑脸:他们发怒时,我们得陪笑脸;他们不理解我们时,我们还得陪笑脸。这笑脸实在太难太难。我们也是人哪,也是有血有肉有情感的人哪!同样有自己的喜怒哀乐,可我们在做移民工作时,只能把自己的情绪深深地压在心底,将党和政府的阳光雨露与温暖,用我们的微笑和耐心去传递给广大移民,一点都不能走样和马虎。牢骚和委屈我们也有.但只要设身处地想一想移民他们背井离乡那份奉献和难舍故土的情感实在也不容易,我们就啥也没有的了。”
    王祖乾更没有什么说的了,因为他是镇长。一头担着的是国家,一头担着的是移民百姓。正是处在镇长的特殊地位,正是像大昌这样原来生活环境特别好,外迁移民任务又格外重的地方,镇长王祖乾才有了比别人更无法想象的经历。
    在大昌,在巫山县,在重庆市,移民干部们都知道王祖乾镇长有过一次生死“大劫”。
    事情发生在2001年8月下旬那一次护送一批移民到安徽宿松的过程中——
    本来并没有王祖乾镇长的事,因为他护送移民刚从广东回来。那天县移民指挥部来电话,说时任护送移民外迁到安徽的总指挥长马副县长不熟悉对接工作,点名请王祖乾镇长协助马剐县长到安徽走一趟。这样的事,在移民过程中常有,能者多劳,劳者不言,是广大移民干部们共同的崇高献身精神。王祖乾自然不用说了,人家县长也在帮助镇上加强领导的,遇到难事时,镇长理当一马当先。
一路还算平静。但当王镇长他们到过移民安置点时,情况就出现了异常。29日下午,早先到达的原河口村移民找到护送移民干部的住处。有有伸手向镇长要了一支烟后,声调怪异地说了声:“你王镇长总算来了呀!”
王祖乾当时并没有在意,从事移民工作这些年中,比这严重的吵吵嚷嚷几乎天天都有,所以他并没有在意。
“镇长,好像这么有些不太对劲!”一起来的派出所民警晚上悄悄向王镇长报告道。
“有啥子异常?”王祖乾问。
    “我刚才出门见我们住的地方都有好几个移民守在门口,好像他们是要监视我们来着!”
   “那我们不是睡得更香嘛!”王祖乾不由得笑起来。
“镇长我说的是正经事,看来他们要找你麻烦!”民警着急了。
    王祖乾依然淡淡一笑:“他们真的有事要找我,我躲也没有用。谁让我是镇长嘛!虽然理论上讲,把他们送到这儿就不再是我管的人了,可移民初来乍到,会觉得有些问题没有得到十全十美的解决,可能怨气还不少,大伙人生地不熟的,有怨气也想冲我们发嘛!你躲得了吗?睡吧,迎接明天的考验吧!”
民警同志似乎还有什么话投有说完,可见王镇长泰然自若,也就不好再说什么。其实王祖乾内心并不平静,他已经预感一场生死考验即将来临,但是他明白任何人都可以躲避这场“暴风骤雨”,他这个镇长则万不能躲。
等待吧。
暴风骤雨终于来临,而且来得比想象中更加猛烈。
  30日一早,王祖乾和护送干部们还没有起床,他们的房门就“咚咚咚”地被砸得震耳欲聋。
    “起来起来,老子要跟你们说话!”有人在门外出言不逊。随即是更加猛烈的砸门声。
    王祖乾打开门的那一瞬,门外的人潮水般地迎面扑来。三四十个群众将他团团围住,几十双手轮番戳向他的鼻尖和脸颊……从那一刻起,他失去了人身自由。
    下午,他被人架到会议室,与移民们对话。
    群众提出的问题主要有三点:
    我们听说移民补偿费是每人四万多元,而不是我们拿到的每人三万多元!
    国家给当地每位移民一万元生产安置费,听说他们才花了八千多元,你们应该帮我们把剩余的钱拿回来!
    房子盖得太好了,我们用不着这么好。你们当干部的肯定从中拣好处了,把建好房的钱退给我们,我们自己重新盖!
    王祖乾一听,知道今天移民们冲他而来不是想解决问题,是要找茬的。第一个问题,显然有人不知从哪儿听来的不实之词。第二、第三个问题是接收地的事,再说人家也是一片好意将移民们的房子盖得宽敞些,用料好些,这有什么不好嘛!
   “不好就是不好!你姓王的浊镇长吗?在送出三峡时你不是说我们永远是你大昌的人吗?好啊,现在我们就找你,你是跟我们签协议的人,不是代表政府和国家嘛,那就给我们 把盖房子的钱退给我们!”
“对啊,退钱!”
“退!我们要现钱!”
“一分不能少!”
“立即兑现!”
对话已经演变成一场蓄意的责问和围攻了。
    干警见情况不妙,立即采取措施,将王镇长和群众分为左右各一边,中间划上一条杠。
    之后的对话,一直持续到晚饭。时间过去了几个小时,移民们提出的要求,王镇长无法解决,讲理已经失去可能。
    移民们大概也看出要从王祖乾嘴里和口袋里获得他们想要的东西是不太可能了。
    晚饭后的时间和这一夜的功夫,是移民和王镇长他们双方都在谋划对策的时间,所以暂时没有发生什么事。只是20多名巫山来的护送移民的县镇干部们包括民警在内,在出入招待所时被“行动起来”的移民们限制了。
    31日上午,县领导主持召开的紧急对策会议在招待所二楼会议室召开。马副县长刚刚开口说了不到两句话,突然听得楼下楼上吵吵嚷嚷,一片喧哗,并不时传来“把王祖乾揪出来”、“锤死王祖乾”的叫骂声。
    “祖乾,又是冲你来的!你快躲一躲!”马副县长和其他干部的心立即提到了嗓子眼。
  王祖乾正在犹豫之时,几位干部随手将旁边的一间茶水间。
    “别再犹豫了,王镇长。他们在火头上,找到你会出事的!”同事们的话音未落,会议室的大门就被8个彪形大汉踢开了。
    “王祖乾在哪儿?”他们大声质问。
    茶水间的王祖乾知道事情万分危急,必须躲避一下。
可小小的茶水间哪有地方可躲?除了几张草席,就是一堆散放着的香皂、毛巾之类的东西。已经不可再迟疑了,只见王祖乾随手拣起一张草席,一个360度转圈,恰好将自己裹圈在内。马副县长说时迟那时快地捡起一块毛巾往草席上端一扔,便端着一只水杯,佯装刚从茶水间倒水出来。
    “姓王的躲到哪儿去了?”进来的人横冲直撞,扒开干部,一边嚷嚷,一边里外寻找。
  “王祖乾呢?”
  “你们不是看到他没在嘛!”会议室的干部有人回答说。
    “哼,谅他没那么神!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到其他房间搜!”那群愤怒的人开始在招待所内的各个房间搜索起来。
    “祖乾,快快,上楼顶去!”这时,马副县长和另一位移民干部将王祖乾从茶水间叫出,然后乘人不备,将他推进楼道尽头通往楼顶的一个井口样的天窗里,随即端掉了梯架。
王祖乾一看:虽然地方只有烟囱那么大,但不够天也不搭地,如果没有梯子谁也上不来,是绝对安全的藏身之处。他心头涌出一股对马副县长等同志的感激。
  下面依然吵吵嚷嚷,并不时传来“乒乒乓乓”砸门摔东西的声音。后来王祖乾矧道,那群失去理智的移民因为找不到他,就将招待所的好札个房门砸了,还动手打了马副县长及县人大副主任,三名值勤的公安干警也没有躲过雨点般的拳头。    j
    在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挑唆下,移民们疯狂了。围攻王镇长他们的人数多达上千队,形势万分危急。
    一个个紧急的电话从匿徽传到三峡的巫山老家。县委书记王爱祖用颤抖的声音在手机里跟被困楼顶的王祖乾通话:
    “王镇长,让你受委屈了!千万记住:越是这个时候,我们当干部的越要冷静,再冷静。同时也要保护好自己……我们等着你和同志们平安回来啊!”
    此时此境,能听到远硅千里之外的家乡领导的声音,王祖乾心头百感变集,他真想大哭一场,可不能出声,一出声他可能再也完不成王书记挺待的“平安回三峡”的任务。“书记放心,我王祖乾向你保证,群众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还一下手的。”王祖乾说_遘话时,眼泪夺眶而出。
    “好好,王镇长,我们会想法平息这场事端的,你和同志们千万要相信组织,一定要注意人身安全啊!”王书记再三嘱咐。
    然而此刻的楼下,已经被愤怒的人群全县长等干部只能在趁人不备之时商议这场对策,而保护王祖乾的安全成了整个事件最紧要的大事。四五个小时过去了,滴水未进的王祖乾还贴在顶上被夏日的骄阳煎熬着。
    “这不是个办法,那样会出人命的!”马副县长急着团团转。
  “可楼上楼下全是人,转移到哪儿去也不安全呀!”同志们更着急。
  “无论如何得把王镇长从楼顶上转移下来!马副县长”下决心这么做。
    “好的,我们想法引开楼道上那些看守的人,你们以最快速度实
快速度实施转移方案!”
  “就这么干!”
  马副县长一声命令,移民干部们分头行动。王祖乾被从天井口接下来,并迅速转移到一个房间。这是三楼的一个当地施工队负责人住的地方,那天是休息日,他没有出门,就在里头的床上躺着。马副县长说明情况后,他非常爽快地答应帮助王祖乾躲在他的房间里。可房间很小,也很空荡。除了一张床外,就没有什么地方能躲藏的。
    “我看席梦思垫下可以藏人!”王祖乾机智地拉开床垫
一看,那里面是空的,约15厘米高,“我人瘦,能卧下!”说完
就往里一钻,严严实实,丝缝不露。
    “只好如此了。”马副县长等人谢过那位坐在床头的施工队负责人,赶紧出了房间。
  此时已是31日晚上7点左右。
  愤怒的人群找不到王祖乾没有罢休,依然在招待所里外的每一处搜索。就是施工队负责人的房间内,他们也先后进来过七八次,而且门口一直安排了专人监视。
  那一夜对王祖乾来说,真是终身难忘。十四五厘米高的地方,不可能翻动一下身子。为了保持同外面联系,他把手机设在振动档上,贴着耳朵,需要联络时像蚂蚁似的说上几句。外面跟他联系也只能如此。
    此刻,远在三峡腹地的巫山县委县政府对王祖乾一行移民干部的安全万分关迸,县委连夜召开紧急会议,并立即向重庆市委作了汇报。重庆市领导高度重视,马上与安徽省领导和省公安厅等部门取得联系。
    “必须保证移民干部的安全!”一项营救计划很快作
出,两地领导亲自指挥。
  9月1日凌晨2时30分左右,王祖乾听到马副县长向他悄悄传来的信息:营救行动马上开始,请作好准备。
  未过半小时,只听招待所门外响起警车。这时当地公安部门开始行动了,一队干警以检查治安为名,开进招待所。训练有素的干警们迅速冲进了王祖乾躲藏的房间,动作麻利地将瘫在地上的他边拖带抬地往楼下走,这时候有人将早已准备好的一套警服警帽套在他的身上和头上。当他一进警车,围攻的人群还没有反应过来,警笛已经响起,车子飞快驶出了招待所的大门……
被困44小时的王祖乾,这才摘下警帽,将头伸向车窗外,深深地透了一口气。此时,东方旭日冉冉升起,王祖乾的眼里不由得淌下两行像开了闸门的泪水……
    经历那次“劫难”回到大昌后,许多日子里同事们不敢在王祖乾面前问一声发生在安徽的事。他照例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照样天天从早到晚忙碌着下一批移民搬迁的事。
    过了很长时间,有人小心翼翼地同他为什么受了那么大的委屈连句牢骚话都没听他发呀?王祖乾笑笑,说谁让我是大昌镇的镇长呀!我能说什么呢?怪移民?可移民有怨气不向我们发又能向谁发!这就是王祖乾的胸怀!
    此时,安徽方面的移民们又在想什么?他们仍然在寻找王祖乾,不过这一回他们不是要追打王祖乾,而是要对自己的“父母官”表示深深的歉意。
    “劫难”的余痛仍在心头流血,大昌镇新一批的外迁移民工作已全面展开,他王祖乾想躲也躲不了,更不用说静下心来歇几天。那一天,他从凌晨4点钟被人敲开房门后,一拨又一拨地接待了30多个(批)移民,直到深夜1l点办公室里才算安静下来。11点就想休息了?这是不可能的事。镇党委书记过来说还要召开一个紧急会议,研究下一步几个难点移民村的动员工作——半夜开会在移民区基层干部中是常有的事,大昌镇更不用说了,这已经成为他们的习惯了。
那天超纪录的接待,又加上会议的疲劳,当书记宣布会议结束,留下书记和他一起往宿舍的路上边走边商量些事走着走着,书记忽然觉得不见了后面的王祖乾。
“祖乾?祖乾——!”书记打着手电四处寻找,发现王镇长竞不省人事地倒在了一个花坛上。
“怎么啦,祖乾你怎么啦?啊?说话呀!”书记吓坏了,扶起满脸是血的老搭档,拉着哭腔大声喊了起来:“快来啊!镇长出事啦!”
住在镇机关的干部们全都惊醒了。大伙七手八脚地将镇长火速送到医院,医生诊断是过于疲劳导致的休克。那个花坛让王祖乾缝了七大针,并在鼻子与嘴巴中间的位置留下了永远的疤痕。
“不行,我得回镇政府去,那儿的移民们正着我呢!”第二天一早,王祖乾醒来就跟医生嚷起来。他在手上吊着针,医生不让他乱动,可他却坚决要求回办公室。
“你的身体根本没有恢复,耽误了你自己负责?”医生问他。
    “移民们到规定时间走不了,是你负责还是我这个镇长负责?”他反过来把医生哑口无言。然后他笑着说:“求你了医生,吊针我还是打,但可以搬到我办公室去,这样我可以边治疗边处理移民们的事,这样总行了吧?”
    “不这样我又能怎么样?唉,当移民镇长也实在太难了!”医生长叹一声,感慨道。
    2001年在河口村做移民动员工作,村主任陆某起初表现还算不错,带头到了外迁对接地考察参观和选点。这一关在整个移民工作中非常重要,通常如果移民们在未来的迁入地如意了,下一步就比较容易地回来办理正式的搬迁。可河口村的陆某从安徽回来后,不仅没
宣传迁入地的情况,反而一溜了之,连个人影都见不了。祖乾和镇上的干部非常着急:村主任撒下工作不干不说,关键时刻竟然不向群众介绍和说清迁入地的情况,这让村民们怎么想?还用问?肯定我们要去的那地方不好呗!要 不连村主任都躲着不想走了嘛!群众这么说
的。
    王镇长到处派人找姓陆的,有人说他躲在亲戚家,有人说他跑到广东打工了,总之就是见不到人。河口村的移民工作因此无法开展下去。这把王祖乾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他不得不亲自来到河口村,想找个难度大一点的移民家住下。可人家连门都锁死了,白天黑夜见不到人影。
    “都到哪儿去了呢?”王镇长同村民,村民们对他冷言冷语,“找到村主任就知道了呗!”
    就是,村主任不带头移民,还能动员其他人!
    王祖乾三番五次找到那位村主任的亲戚朋友,终于得知陆某到了广东。电话里,王镇长一番推心置腹,感动了陆某——
    “老陆啊,现在我跟你说话,不是啥命令,也不是干部跟干部说话。你就当我啥都不是,一名普普通通的三峡百姓,你也不是啥村主任,跟我一样也是个普通的三峡百姓。你老哥说说,国家要搞三峡这么个大工程,世界瞩目。水库早晚是要建起来的,建水库就要涨水,就要淹没一些地方。